因为是茕茕让我去拿点颜料的缘故,所以才来到了这种地方。像是不会有人涉足的秘密仓库一样的区域,对于像茕茕这类,反正据我的观察来讲应是拥有洁癖的人,对于整栋楼房的其余房间甚至于隔层都如此上心,却不打扫这种如地下室一般的狭小空间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洁癖是一种心理疾病。无非就是花很大的精力和资本去打扫自己喜欢的一面,让本就显得可爱的地方变得更加光鲜亮丽起来,在此之后,把从不关心的或毫无兴致去管理的无聊东西统统深埋再隐藏起来罢,免得别人看见了,而成为一家人在茶余饭后的调侃和讽刺的谈资。
像是动物园里的鸵鸟一样,当有大人带着小孩在隔着铁丝网的看台上对着里面做鬼脸的时候,因为不想树敌,索性也就将头躲进土里面去。
也不对,照着这条方向继续解读,那像是政客啊、公众人物啊、企业家啊,不就无一都是洁癖了吗,世界上所存如此多的,诸如此类的虚伪之人的话,难道还得在精神病院的开垦地里额外开设一个布尔乔亚分院不成。
又是涉及医院的唠叨话题了。
想的太多,反正这里是不会有第二个了。
说到精神病院的话,就会有很多好玩的笑料可以讲了,然而今天的我并不想透露什么诸如编出来的冷笑话之类,可能是因为茕茕所设立的这间画室的严肃且冷静的气氛,在不知多长的时间内逐渐感染了我吧。
毫无素养且不知欣赏也不拘泥与传统的我。
不如也就装作正经一点。
那么比物属事,若是将精神疾病和艺术两个泛泛的背景来做结合,符合描述的人倒还蛮多的,我印象最深的就属尼采,应还有其他不少。但若单单是精神病院和美术呢,限制的数目也不同了,恐怕大家都会想起梵高吧。
一只耳,眼睛很空洞。
一个喜欢画自画像的怪人。
恰巧的是,这里也有。我是说有一幅类似自画像般的油画竖在这里,静静地堆在角落里面,对我来说是很意外,它也不如仓库内的其他地方,尽然没有落灰,连被灰尘杂物覆盖过的痕迹也不存在,与其他被丢弃在这里的可怜虫做个对比,简直不是一个待遇。
两种可能,一是很喜欢所以经常打理,二是才放进来。
都是喜欢的意思,不过时间节点上一个是现在一个是以前罢了。
拎着提灯往上高举,大概能照到我脸前的火光在闪烁。
就这微弱的光线来欣赏一下好了,用我觉得还及格的艺术水准。
首先,用的是很大篇幅的油画布,应该是刷过胶的,在不被注意的门后耀着光。细看的话,上色不是很精细,像是半成品,不然就是被中途放弃的遗作。在看画中人,能看见少女脸颊上用淡色涂抹的腮红,像是几十年前流行的画技,着装的话也是如此,从腰部开始的下身是长裙,脖子以下是薄纱的围脖和披肩,这不就更加倒退了吗,穿衣风格起码得追溯回维多利亚时代了。
不论任何角度所窥见,都与茕茕相似的少女,但是没有现在的沉稳,倒是多了几分稚气。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自己故意画成这样的,谁还不想装个嫩。
倒是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自己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去画自画像。
……让我想想。
她曾在我面前多次展现的与生俱来又无法离弃的天赋。
「否存影」
吸血种的属性之一,若是对吸血种的能力像歌剧和漫画一样抱有不切实际希望的人,在现在估计就要失望透顶了,虽说是属性,但根本不适用,倒可以说是——非常不便利的弊端。简单的做个诠释,既不能被非生物直接观测,也不能被生物间接观测。
例如不能在水中留下倒影,不能被摄像机、胶卷、照片所记录,无法在镜子中出现投影,在阳光的投射下也不会出现影子。在如此不便的环境下独自生存,若是想要保留自我不被时间吞没的话,只能绞尽脑汁给自己留下点印象深刻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吸血种大多参于与艺术有关的行当。
虽然我觉得还在接受区限内,但是不能自拍对她这样的小女生来说打击不小吧。
第二个特性就比较复杂了。不能被间接观测的范围很广,例子也很多,直接举一个出来,除非你直接接触过本人或是与其进行过至少是交流的邂逅,若仅仅是道听途说或是在他人的故事里提到的话,一般对其的记忆是不会超过12个小时的,你不久就会将她遗忘了。
但若真的如我所阐述的,我又为何会在大街上看见她的人影呢?
况且画中的那个她也是有分明的阴影做打底。
当我还想要接着看下去,膝盖以下的部位却被黑暗覆盖住了。
“孓孓?!”
是你吧,是你遮挡住了我照在画上的光线吧?
它叫孓孓,是茕茕所饲养的一只灰影猎豹。
至于为什么要叫灰影猎豹,我记得是茕茕自己起的名字,反正是不存在的神话生物,怎样命名和分类完全可以取决于饲主本人。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哪里是完全没有光源的,事实上肉眼观测中再黑暗的地方,也是有光谱存在的,我的意思是,它根本就不像一只猎豹,因为它永远比任何黑暗还要黑,它就是一片失去色彩的影子,而且也没有猫科动物的形状,在它没有模拟成茕茕的影子并且像个跟屁虫一样粘在茕茕大腿根后面不肯松手的时候,它更像是一团不可名状交叉打结的毛线。
我更加愿意管着调皮捣蛋的小畜生叫——芝麻味的麻薯。
而不是「孓孓」,我是很不喜欢这样的命名风格,像一个三岁小孩要不就是长不大的傻子一样的叠词。
例如“球球”之类,啊,怪不得要叫猎豹这种猫科动物,看来是同用叠词做名的原因。
不能再说下去了,好像惹到了同样结构的某位,不得了的人物。
都忘却了本来的目的了,是要在地下室里拿红色和黑色的燃料。
做点热身活动起来,这还挺轻松,从地下室抬到三楼的话,对我来说并不成问题就是了。
回身跨步,走到仓库左边的尽头。
层层叠叠往上摞起来的像是谷仓似的大口袋。
几大袋的东西全都堆积在哪里,谁能分清哪袋里面是什么,不过还好,茕茕也有在上面做标记。倒是布袋上贴着的标签和贴纸,看起来都像是不再生产的旧牌子,大多数也不是化工染料,而是用昆虫和植物加工的老式涂料。
附近的大伙都喜欢这样复古的风格吗?还是说这里是哪个人特意规划的古风旅游区?
从左肩处扛起来,用剪子把袋子剪破,在从不知道哪找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桶,倒进些水和石灰之类,和里面的原料混合一下。就像是我以前在化学课上做的一样,从不听指导老师的意见,凭着感觉一一投放就行了,能靠着直觉做的事情,最好不要过脑子。
我是这样觉得,大家不要学。
虽然茕茕规定了比率和间隔时间,但对我来说,太麻烦,看起来能用就可以了,颜色差不多显出来,抬走便是。
两只手,各拎一边就能抬起来。从底层到三层,总共要爬上四阶楼梯,每层之间都架设了两阶,像是转梯一样的结构,但其实并不是原本的设计,转接处衔接的不是很完美,走路的时候也会发出咔咔的响声,但这对不会被记录的吸血种来说没有什么不妥,对我就麻烦了,应该是有过好几次改修之类的,毕竟住那么久,总会对自己的室内设计有些要求。
茕茕的画室就在三楼,且也占满了整个三楼,打开朝上的隔板继续往前行走,就会来到这片略显空旷的新潮地。
与其说是画室,倒更像少女的闺房,她平时也不会多去别的地方了。
这样一想,又有一种独闯幽处的突兀感。
还是不要给自己多添堵。
若是第一次来的话,首先看到的,是朝向西面的很大的落地窗,但又与其他落地窗的功能不同,是像卷帘一样可以上下翻动调整进风面积的风格超前的构造。
至少,目前看来也是有些不那么落后的地方,不过微乎其微,不受人关注罢了。
靠近窗台的边沿,用塑料小盆栽培的小株紫珠草,又像是拉面中滴入的柠檬汁,给严肃的色彩世界增添了清新的味道。
撇开透明的窗户玻璃,去除多余的画板和陈设。
抬头又能看见的是什么?
正坐在窗前的高脚椅上吹着夜里袭来之凉风的少女,
在仅有的星尘映照下无处遁形而又独处留下观测机遇的少女,
在仰角似天文台的奇妙窗台前扶额不知思索何物的少女,
在缺少了影子的无聊世界中彰显自我的少女,
剪短的刘海与两边垂下的鬓角在月白色后发映衬下缓慢摇动的少女。
茕茕。
“茕茕?你要的颜料我已经带上来了哦。”放下了预备好的染料,我这样朝她说。
她从高脚椅上扭了个身,双足在星光下空转一周,正面朝我的位置。
双手从额头上放下,垂下不久,又扶住座椅的两边。
“有劳了,愚。那就把颜料桶放在左边桌子的两旁就可以了。”
她的反应显得有点迟钝,久久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发丝背风而起,撞到右翼的墙上。
还是无所反应,她的嘴里也不时发出思索的嗡嗡声。
“你是不是又忘了绘制中的画要如何配色了?”想要调控气氛,然而我只会这样的方法。
“愚钝。你什么时候看我画这种画用过普通的颜料了。”我转向之前她手指向的那边,高大的油画布上绘制的从未见过的场景画,可能是脑内冒出的即兴创作。
也对,经常看到她用不常见的红棕色颜料来绘制巨幅图画,一件件的摆放在画室的墙角边,如我的能力是血质增强一样,她的能力或许正是与她所绘制的图画有关吧。
她又这样说:
“我是要它们来做更加重要的事。”
“给你的心上人写传情信件吗?”
“也差不多,不过更加重要一些了。”
不是吧,我只是随口一说,若是你真的有全球各地的不同追求者,我会很伤心的,我保证,就像是女儿即将出嫁一般伤心,我会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来。
似乎是思考完了,茕茕忽地从高脚椅上跃下,高跟的皮靴猛然地踩在地上,却未留下任何声音。
「不留声」
她的另一项天赋既是如此了。
拿起钢笔,在黑色墨水中吸满,在工整平放的稿纸上高速的写着什么。
检查了大致有两遍,似乎是觉得可行,看向我,伸出手摇晃着。
是在招呼我。
“愚!”
“……”
“在此之前先把这个给你。”
解开胸前的扣子,从大衣的内衬中拿出来的一把可称为怪异之物。
老式左轮,属于那种在交火中会炸膛的危险物。
若是常接触军事或对之感兴趣的话可以认识个大概。
柯尔特m1873,应该是这个型号。
就这样轻松随便地交接到了我的手上,突然有种隆重的仪式感,就像海军上将军给一个海士船长授剑一样,尽管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观赏产品。
但我相信接受佩剑的那位一定非常高兴,带着将生死性命献给国家的决心,然后在交战中搁浅,变成坐沉的老旧炮台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只有14发子弹而已。”她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的,沉甸甸的手帕里包裹着完好的呈现亮银色的14枚弹丸,“这个地方可没有什么军工厂,弹药是不能重复制造了,你给我省着一点用啊,愚!”
“你还知道军火?”我终于发问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个食古不化的人,更何况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这些东西。
任何表世界现在正享受且受用着的,将不会出现在此。而一切表世界遗忘又或抛弃的,都将于此成为永恒。
这就是茕茕对此世界的定义,她称之为——世界的里侧。
我管这叫文明的垃圾堆。
所以里侧是不存在太阳的,除非表世界的蠢蛋们自愿放弃,否则我们只能与永夜作伴了。
“毕竟我也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一段时间。”
她是讲过这种话,她也够资格。
说起来,当表世界对一切神秘的存在心怀畏惧的时候,神秘就可以存在,而当人们不再需要或是不贪图那点异话的刺激感之时,它们也可以理所当然的退场了。
在十九世纪,茕茕当然是可以大摇大摆的在街道上穿行,又或是去参加点时装展览之类的。说实话,在这个神秘主义复兴的近代也完全可以,那么多大龄中二病都重新解读新时代主义的现在,茕茕的存在似乎完全合乎情理,在其带着孓孓准备享受一人一猫的美妙生活的时候,在美妙的新世代降临的时候,很不幸,被我连人带物又送回来了。
真的很对不起。
为了弥补这个茕茕的损失,也为了补完我无聊的兴奋感。我将作为茕茕的守护及食物提供者,预防且及时化解神话生物和各种他人对茕茕的攻击。
“这些都是你从昨天那个想不开的爱哭鬼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愚钝!虽是可以这么说,但有显著的区别了。”
“我知道,就是把尸体上的东西你全部捡走,然后镰小姐再把剩下的部位拿去做成点心。真是这样的恶心产业链,我还误会鹭了。”
我可从不会拿死人的东西,我都会找一个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保护性挖掘的地方埋掉。
“并不可乐。”
她的杏眼圆瞪,虹膜的中心印着我的倒影。
茕茕尽力想保持严肃的氛围,我之前一直没能发觉。
她拿起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似符文般文字的稿纸,先是铺开,再用两只手举起,茕茕是很想让我看清楚,但上面所使用的语言我是全然不懂的。
“我先前已在上面签过字了,只要你用拇指按一个手影,契约就生效了。”
“啊?先前的口头答应不能算数吗?”
“当然不行,我更加相信纸面协约的效力,而不是等着被人背叛的傻子。”
“就是那种好不容易取得了某样东西,之后极力不想要别人抢走所以想尽一切保住自身利益的胆小鬼。要不就是为了防止男友劈腿所以选择闪婚的多疑症候群患者。”
“才不是!”
她仍花费心思跟我解释契约的效力和履行忠诚的荣誉感。
像是活在奴隶时代的贫困奴隶主。
本身没有多少财产,却一定要把自己的奴隶压榨致死为止。
“唉?”茕茕平复了自己的语气。
“那在此之前,作为契约双方的我们总应该坦诚相待才是。”
我正要借此探明她的底细。
“简单说说你的能力好了,要不然我可无法对危险做出评估,或许你自己就能解决了呢。”
“稍微告诉你一些是无妨的。”
“洗耳恭听咯。”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吾之能力,其名为——世界……”
“世界?”
是那种可以扛起压路机的重量级拳击手的能力吗?
还是说吸血种一定要和这个单词挂钩。
“……”
二人间短暂的沉默。
“世界主。”
有画面了。遍野鲜花绿草,说不准还有花妖和会说话的名叫来福的狗的地方,而茕茕就像魔仙女王一样坐在理想乡宝塔的最上方。
打趣性质的联想,实在是符合一个强支配**子的命名。
很保守的回答,仅仅是透露了一小截而已。
“就告诉我名字吗?具体一点的用法和用处呢,说一半就停下可是不好的习惯。”
“不可说了。”
干脆的回绝了我,但我认为有机会。
“你连我的能力完全了解的一清二楚,这就不算单方面违约吗?”
“你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
“这就是非可言说之事了。”
我被套话了。
“准备差不多了就快点落款,我还有几幅作品没有完成呢。”
朝着协议上多看了两样,可以确定了,不仅仅是像法国人无法理解德国人一样是单词排序不同,而是上书的任何一个不知是字母还是图画的东西我都没法入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参考的东西,可能也是种被表世界遗弃的文字。
我干脆的告诉她:
“我看不懂你写的什么玩意,你念出来给我听才行。”
“与上次的口头立约差不多,但是还要再多一条。”
终于承认与口头无异了,套话成功,但是晚了些。
“你怎么那么多要求。”
“你不能再用那种流氓打群架似的自由散打了,你必须学着用点像样的武器,刀枪剑戟之类,火器的话,这边目前只有唯一一把,已然交付在你手上了。”她在夸夸其谈,说着无力也无人遵守的美德。
的确是非常不合理的要求,凭什么,我用匕首和拳击的结合也算不上自由散打吧。但仔细想想,似乎古代的贵族们也都有这个毛病,明明可以使阴招的地方,却要堂堂正正的与敌人决斗,说是什么骑士精神,在生死之前根本不值一提的吧,是完全的多此一举。
我也颇为唾弃,但无妨,反正都是给自己找乐子,多一条少一条并无所谓。
她将单子重新平铺在桌上,用夹子夹在一摞摞的文案之间。
我用手指沾了沾调好的红色印泥,在文书上轻轻点了一点,留下半个拇指大小的纹迹,与她潦草的签名并排相列。
“这样就完成了。”
“我,茕茕,及你,阿愚。
从现为始,你将义务保护我,支援我,供给我。
且你与我皆有义务承担互相的安全
在里侧的永夜中彼此守持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像是卖身契一样的臃肿条文。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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